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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2页)

跟着它们过来的顾客朝卷椅类说,也许他看出来了这儿谁能掌握主导权,它默默地拍拍顾客的肩膀,鼓励他爬上去,于是他爬上去了,他刚踩在长梯的软垫上时还神气十足,等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了,许多站在下面的顾客纷纷鼓掌跺脚,有人咒骂他应该立马爬下来,别堵住他们的路,这些仁慈的骂声激励他继续向上攀爬,他在梯子上转过头跟这些朋友一起起哄,卷椅类欣慰地望向四周兴奋活泼的人群,检视他们手里尺寸不一的塑料瓶,顾客们轮番把瓶中漆黑的可乐倒进面前这个冷硬倔强的巨桶里,工作人员们对里面的可乐做了防腐处理,顾客们把可乐瓶摇来晃去,然后猛地扭开瓶盖,让里面的可乐喷溅出来,墙壁上悬挂着的织物和肖像画都被浸染成了另一种颜色,在卷椅类的授意下,商场的员工们把他们自己的照片挂在墙上,供顾客们取乐,有一位快要退休的员工告诉卷椅类,一到周末,当他在家里休息时,他总觉得口干舌燥,就连脸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斑,等他回到商场,一切问题都不会再出现了,卷椅类为他安排了商场里最出色的医生,商场的医疗室专为这些生病的员工所开设,那位医生检查了一遍这名员工的情况,之后医生告诫他不要喝瓶装可乐,卷椅类把他的肖像画从墙上取了下来,除了员工的肖像画之外,任何一位朝大桶里倾倒可乐的顾客也能把自己修理过的照片贴在墙壁上,如果他们不了解该怎样让一张照片变得适合一面商场里的墙壁,那么卷椅类相当乐意朝他们伸出援手,在它来这座商场工作之前,它专为那些理发店里的客人拍照,好让他们看看新的发型在一张照片上是如何呈现的,它至少会为客人们保存两张照片,分别是理发前和理发后的,凭借它还算出色的拍摄技术和对图片的修改手段,它能让很多客人满意,即便他们照了几次家里的镜子后就后悔不已。

如果这位客人能爬上梯子顶端,那么卷椅类准备亲自为他拍一张照,还是算了,它忽然想起搭格池还跟在它身边,刚好,它打算借这个机会测量他拍摄水平的深浅。

在顾客们的哄闹声中,他已经快要爬到梯子尽头了,卷椅类为他鼓了鼓掌,接着就停了下来,它望见远处的人群里伸出了一只长长的胳膊,正对着它不断地招手,它顿时察觉到了一股被生硬地打断了的屈辱,它向着那只手快速走了几步,搭格池紧跟在它后面,那只手像在与它作对,静静地回到了人群里,就在这时,把它围起来的那群顾客,把它挤在中间的那群顾客,他们发出了新一轮更响亮的喊声,那位总想着倚在厕所的墙上的顾客总算爬上了梯子,扒在了这个巨大杯子的杯沿上,他回过头来,朝下看,在顾客里找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了卷椅类,他给了它一个求助式的眼神,在顾客们的推搡下,它和搭格池也爬上了梯子,他们的体力比大部分顾客都充裕,它们对这条梯子是那么熟悉,它们没费多少力气就爬了上来,在那个巨大的杯子里,顾客们的可乐酿造出了一片黑色的海洋和汹涌的漩涡,它生成的无垠气泡直冲云霄,在气泡的影响下,所有无人机都避开了这片区域,卷椅类在可乐海洋里看到了一个半躺着的人,它把两只手叠在一起,像一只人鱼般漂浮着,它不知道它在这儿待了多久,它怀着人们的热恋和嫉妒,孤身一人在午觉后孤独地起伏,它展示出了它肥壮的一成不变,甜润的黑色液体覆盖在下个步骤上,激荡出立体声的洪水咬住了它臃肿的脚跟,顾客们宽容地接纳了它的偏见,卷椅类准备了一卷赭石色的录像带和一套疲乏寒酸的腹腔,等它漂过来时,在这个足以同时容纳数十人的梯子上,与它们一同站着的那名顾客拧开瓶盖,把塑料瓶中的可乐全部倒在了它头上,它再次沉了下去,沉进了这个巨大可乐杯子的杯底,他们想看看它是否还能再浮上来,他们两个胸有成竹地拉开桌上蒙尘的台灯开关,用手电筒照它消沉的侧脸,卷椅类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们两个分别搬了张小巧简陋的临时椅子坐在它旁边,拿出精心考量过的问题撬开它的心门,他很快就放弃并背叛了它,他提供了一条信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玷辱了我们之间本该牢不可破的契约,听了这话,他们两个坐得更近了,对于他们正在实施的行为,他们抱有更深沉的把握和更残忍的决心,它想从这密不透风的败地里取得胜机,在这样无依无靠的境地中,它只能依靠它自己的才干来化险为夷,他一下一下地扇动手里华美的羽扇,眼前迟钝且充满得意的动作让卷椅类的视线毫无悬念地分解了,它感到口干舌燥,它再一次想接触湿润丰满的土壤,他们两个像是早就认识了,像是从儿时就一同成长的兄弟或朋友,他们一同就职所带来的工作经历让他们在职场上踩上了波浪外的冲浪板,它多年的见识与阅历低沉地告诉它,它马上就要被不择手段地击溃了,这声音和它清晨随意熄灭的催促之火是多么相像,它那根生长于执掌了夜间睡眠的双手之上的健康手指安静又顺遂地抚摸着躁动的手机屏幕,如果条件允许,它设置了各项不堪一击的游戏般的考验,杂乱又直白的考验反而加深了它对自己财富的自豪印象,它坚信它就是它的救星,而等到他们两个如临大敌般地把它围起来时,它先是挺起脖子,随后感到窒息,他们再一次问它,这些生命是如何维持下来的,它们是从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滋生出来的?它再一次回答他们,再一次寻找易被戳破的借口,再一次像个无赖一样晃动舌头坚定不移地抵赖,通过他们略显动摇的眼神,它几乎得出了它大获全胜的结论,可他们接下来问出的话冷峻决绝地粉碎了它厚颜无耻的卑劣想法,无穷大的孔眼之间上演了一场单纯动人的穿针引线,他们打猎,他们聊天,他们相信猎物的哀鸣,但不相信它所说的温驯谎言,它请求找寻一个能坐在一起切割食物的场所,弯曲的诋毁联系起来,卷椅类热切地推开发梢,刹那间,房间里沉默下来,它想着借着这份转折告诉他,他们的情报上出了误差,这么一点小小的误差就导致了眼下的无端过错,现今,只是路过渡口就能捡到一张单据,细腻的纸片边缘布满锋利的倒刺,稍不留神就在手指上留下了一道艳丽的伤口,鲜艳的伤口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雾气,你们被这些飘渺的推销者蒙蔽了。

它为自己狡辩的话语里充斥着它苦心挖凿的敬意,只要能稍稍骗过他们,它就有把握暂时地匍匐在地,遗留在被他们忘却的和缓气体的托盘里,天气预报上说,今天要下冰雹了,它新买来的伞还没到,快递员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堵在了半路上,名贵的物件以它不熟悉的顺序排列出来了,那位相识已久的金币露着羞涩尴尬的神情走过来了,透亮的窗户外,站在一间被无情弃用的书库里的灰毛老鼠直起身子勇敢地回应它慌乱无助的视线,它曾不遗余力地研究并崇拜过的一位伟大作家死在了闹市里的某个画框里,卷椅类认为她是为我们的时代写下第一个字的作家,它曾深入地欣赏并羡慕过的一位赫赫有名的作曲家在街头闲逛时被一只独眼的秃头河马含在嘴里,叼走了,人们是在一张位于居民区的羊毛地毯上发现他的,他的一只手被锁在了保险箱里,多年以来,人们想尽办法破解那台电子保险箱上的声音锁,好让这位作曲家的遗体能完整地回归到我们的世界里,近日,一名资深的评论家说她在这件事上挖掘出了最新的进展,她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通过各类媒体传播到我们的眼睛里,并贴心耐心地嘱咐我们,如果这个电话打不通,她还有另一个应急号码,等卷椅类的目光越过那只灰色的老鼠,来到它身后的那片布满星期天的墓园当中时,那只裹着无尾礼服的蛇颈龙正恳求烛光去栽培她的杏树,卷椅类打量起她的杏树林,她对它说,你忘记了该怎样拿起你的修正液,抄表员在它身后发出一阵唢呐般的哭泣,蛇颈龙把一排倒扣在脚掌上的木碗伸到它面前,它不假思索地从那里面挑了一个,旋即又把手挪到了另一只木碗遍布纹理的粗糙的碗底上,它觉得它的手伸进了一片瘦长的陷阱之中,等它回过头来,站在它身后的发牌员发出了一阵黄昏般的蜡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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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帘受静音挂钩的牵引沿着结实的横杆向两侧穿行,稀疏的光线钻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房间,等到叶片完满地升起,明亮耀眼的光线将屋子内的暗淡与尘埃驱逐出去,走廊上传来数十种不同的脚步声和谈话声,这些声音全被紧闭的房门和隔音的墙壁排除在外,它躺着的这张床时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就像有某种欢快的小动物躲在床底,天花板上的吊灯做了隐蔽处理,以免照射到躺在床上的人的眼睛,它躺在纯白色的床单上,两只手微微举起,悬在空中,它的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它好像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无所事事地在这张床上躺着,人们围在一棵粗壮的柏树旁边,突然间,它的双腿蜷缩起来,不一会儿又缓缓伸直,卷椅类揉了揉自己酸痛发痒的小腿,轻轻捶打了几下肌肉和膝盖,当它的手腕触碰到膝盖的时候,它体会到了一阵猖狂的跳动,它的腿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不听它的使唤,前几天,它体内突然多出了一股用不完的精力,它在大街小巷里闲逛,在旷野平原上奔跑,它的腿因而疼得让它无法忍受,它认为最近几天里它不可能再无所顾忌地使用这双腿了,尽管它不愿承认,但它还能勉强地走上几步,忍耐着腿部的剧痛走上几步,它把腿伸直,接着又缩起来,再伸直,再缩起来,在这一过程中,它始终把手掌紧贴在膝盖两侧,它只用了一只手,所以另一只手还能派上用场,据它的一位朋友所说,这样做有诸多好处,譬如说,它能让你的双腿慢慢舒缓下来,卷椅类决定照听到的这番话做,它张开嘴巴,把舌头压下去,朝腿上吹气,它听说气体流动和发出的声音大小有关,它对此半信半疑,卷椅类慎重地瞥了一眼在它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它运动着的彩色屏幕吐露出斑斓的变化,这让它考虑到了它熄灭后的样子,它的声音激昂且亢奋,但卷椅类没让它肆无忌惮地张开嘴巴,它急切地按住按键,让进度条迅速衰减,它警惕地辨别起四周的环境,某些不详又惹人厌恶的声音揪住了它,它意识到附近有一只准备好拿它开刀的蚊子,卷椅类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屏幕关上,它把操控它的那只手也抽出来,让它与另一只手汇合,两只叠在一起的手置于某个平面上,一只气势汹汹的蚊子在另一个平面上盘旋,当它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们就能抓住它,当它得意忘形的时候,它就落进了我们的双掌之间。

我得品味那种精明的得寸进尺,既要掠夺走我的带来快乐的目的,又不能被一声雷鸣般突兀的惊响捣毁,卷椅类认为,这只蚊子就这么想。

它瞅准时机,拍了下去,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所发出的响声把它自己都给吓了一跳,它搓了搓那双泛红的手,这在寒冷的天气里给它带来了一缕细微又宝贵的暖意,它想出去走走,可外面的天气冷得让人直打哆嗦,去年冬天,它戴着围巾和保暖的帽子走到满是积雪的街道上散步,一副深栗色的手套被当作它秋天迟来的礼物塞进了它的门缝里,等它迎着清晨熹微的光线从床上爬起来时,那副手套立刻跃入了它的脑海,卷椅类戴着手套走到了房子外面,昨天的晚间新闻说,在某些街区里,居民们看到了成群结队奔向海边的一座公寓里的雪人,坐在浅白色的讲桌后面的那位主持人化了淡妆,卷椅类通过电视台在屏幕上张贴出的不太清晰的照片看到了那群报道中提到的雪人,雪人们的脑袋上都插着一朵枯萎了的牵牛花。

那位主持人接着说,经过我们的调查,那栋公寓在几年前就无人使用了,新闻上说,记者们还在追踪这件事,请关注我们的后续报道。

它不禁想到了那双手套,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份礼物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仔细想想,它大概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眼下又是一个新的秋天,在这一年里,当它懒散地倚在床上回首眺望时,它的脑袋愈来愈疼了,床头上的相簿好似一台纷杂的吸尘机,将它的目光和记忆悉数吸进了它的体内,身边的人都想方设法劝导它,盼着它能改过自新,但还有那么几周的时间,这些短暂的时间给了它不切实际的底气,人们语重心长地规劝它,你绝不能再这样揉捏耳朵,卷椅类比他们更明白及时行动的重要性,上个月,一位多年未见的亲戚前来拜访它,他背着的那个古怪的皮革背包里躺着他工作时要用到的工具,征得他的同意后,卷椅类好奇地将背包上的拉链拉开,拉到一半时,背包的拉链甚至卡在了那里,它没敢用力去拽动它,只好以一种审慎又包容的态度对待它的过错,我的气度成了我的软弱,它想道。

稍后,它的亲戚替它拉开了拉链。

膝盖和腿上躺着的本子被掀开了,卷椅类用两支笔在本子上写字,拥有四个凶恶脑袋的古老野兽盘问它,让它说出一架飞机是在雨天还是阴天航行的,腰椎上传来了酥麻的奇妙感觉,它在床上躺得太久了,最好下去走走,那时候,在那位亲戚替它拉开背包的拉链的当口,卷椅类一不留神看到了它的那双瘦骨嶙峋的腿和凹陷进去的小腹,显然,这是疲劳过度所带来的并发症,假若一个迷途知返的学徒要重新回到大师的膝下,那么他必然要先提出一个让他困扰又让他难以开口的问题,它看到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一盏发黑的矿灯。

在那个污秽的矿井里,他说,我们辨认不出我们此刻所享有的具体的方位,技艺再纯熟的矿工也会在矿井里变成无头苍蝇,矿井入口处的琴手向我们兜售特制的琴弦和糖果,跟他道别后,我们就再也看不到活人了,他让我们用带着骚味的过期糖果充饥,他让我们用牢固的琴弦固定住矿井里碎裂了的路面,我和我的同事们像个裁缝一样在矿井里修修补补,直到把手里的琴弦用完,我们也没找到任何一块有价值的矿物,不仅如此,我们没看到任何一个我们的工头让我们寻觅的其他矿工,工头对我们说,那些先我们一步迈入矿井的矿工们比我们更了解这片矿井的秘密,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用不着他来说,我们认真听他说话,他说,这片矿井和我们矿场另一端的一片花田紧密连接在一起,当前往花田游览的人们在馨香与静谧中漫步时往往总能听到死亡般的敲门声与冷漠淡雅的注视,有一个富有探索精神的孩子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花朵惹得她耳朵发痒,好似雪片的玫瑰花、拘谨沉闷的郁金香、面对高楼大厦表现出亵慢的紫罗兰、曼陀罗的金盏菊、吸引台风的三色堇、受美术家宠溺的睡莲、破获一起焚烧报纸案件的水仙花、以及中风的两鬓斑白的彩绘百合花,位于这片花海中的孩子确凿无误地听到了地下传来的明晰又闷厚的声音,随后,一个戴着沾满泥泞的芥末黄的矿工头盔的矿工从地下深处钻了出来,孩子注意到了这位矿工,她走过去摘掉它的头盔,看到了它的脸,它的脸饱受蜂蜜与城堡之苦,皮肤与皱纹间挤满了粉刺和汁液的叹息,孩子给它端来一盆清水,示意它洗洗脸,它摇了摇嘴巴,吐出了一颗被咬碎的糖果,远处坐在扶手椅上的园丁急忙吹着口哨跑过来,告诉它不要在花园里乱丢垃圾,它点点头,额头上有一行题词,脑袋前方的头发被剃刀刮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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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修修自己的矿灯,那么我就帮你修修你的矿灯,卷椅类的亲戚没拒绝它的好意,这让它吃了一惊,它不自信地拿起那盏灯,从各个角度检查了一番,发觉这位亲戚的矿灯并没有什么问题,霎时间,它感到手脚冒汗,肋骨酸痛,脸上钻出了几颗莓红色的痘痘,它下了决心,把矿灯交还给这位亲戚,他拉上拉链,背好背包,询问卷椅类想让他留在哪儿?卷椅类告诉他,挑个你喜欢的房间住下来吧,我们好久没见了,不是恰好能趁着这个罕见的机会好好聊聊天吗?他们坐在房间内的两把高脚椅上聊了几个小时,其间,卷椅类从那里面品尝出了陌生的意味,这些让它诧异的陌生和这位多年未见的亲戚无关,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几乎一点也没变,他和它脑袋里的形象似乎完全吻合,但从他们之间的对话里,它明白它变了很多,变得并不彻底,并未改头换面,但它身上已经有了让它失落的气氛,这场谈话渐渐滑进了沉默里,第二天,这位亲戚为它做了早饭。

卷椅类在床上翻了个身,它把遥控器摸过来,打开床铺对面的电视,它在手机里的几个应用间来回查看。

在它一个人待着时,它会浑身无力,如果它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的话。

尽管这些声音是来自世界另一头的屏幕之后的,但音量的高低依旧能起到作用,它翻身时,床单缠了上来,像是要把它吞下去,它打了第二个滚,想起这样铭刻在心的动作具有一定的召唤性,具备相似性的条件把它往日的痛苦和紧张再次唤醒了,假如还能再一次满足眼下的境况,它说不准会再品味一次让它的头发一根一根失望地飘落的迫近,卷椅类霍地站起来,熟悉的提示击醒它又挽救它,红色的图案拽起了脊背上鼻翼上的汗毛,发光的容器运用饥饿贪食的态度催促它把进食器寻觅回来,卷椅类的身子探了出去,它的手在床边的柜子上摸索,那儿很冰冷,它的手冻僵了,那儿纯洁的落空给它的意图发送了一封未封口的道歉信,卷椅类提起信封,把它倒过来抖了抖,一张折了几次的白纸落了下来,它开始浏览信上的内容,看来它得离开这儿,懒惰与寒冷摆布了它,而它任凭它们施展庸俗奸诈的手段却无计可施。

我把充电器放在哪儿了?卷椅类这样想道。

昨天它给手机充了电,它是在哪儿充的?没在家里,中午时它开车去了一家新开业的餐厅,不,不是,它昨天没开车,汽车的仪表板出了问题,前天晚上,它没把车窗全部升上去,因此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第二天早上,等它下楼打开车门后,它一眼就瞧见了仪表板上沾着的粉色泡泡糖,卷椅类走进物业办公室,要求他们为自己调出车辆附近的录像,核实过它业主与车主的身份后,物业坐在散发幽光的电脑屏幕面前,一声不吭地移动鼠标,时不时地按压键盘,没多久,他们指着面前的屏幕,示意卷椅类过来一同观看,它看了几眼那段被截取出来的录像,看到有几个个头不高的小孩偷偷摸摸地接近它的车,然后朝里面扔东西,它确信那就是粘在它车辆内部的泡泡糖,于是它进一步要求他们让它看看究竟是谁干了这件事,他们把录像拉近,把脸庞放大,他们发觉这些孩子用一张张廉价的塑料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卷椅类得到了物业的保证,它们说一定会在今天中午之前查出究竟是谁嚼了那些泡泡糖,卷椅类看了看播放录像的那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它慌不择路地点了点头,然后冲到街上,找见了整齐排列在一起的共享单车,它扫了码,骑上车走了。

中午,它骑着车子来到一家餐馆,找了个位置,一个人坐着,它把充电器从包里取出来,将插头插进膝盖前方的和中间部位的桌腿融为一体的插板里,桌面上模拟动物头骨制成的餐具盒跟许多条捆扎起来的彩色吸管摆在一起,几分钟后,卷椅类用其中一根吸管吸吮玻璃杯里的仙人掌汽水,让它不舒服的是,用餐过程中,坐在它一侧的一位客人始终有意无意地模仿它的动作,当它察觉到这一点时,卷椅类把这当成了对自己的挖苦和蔑视,它立刻从自己的那张餐桌那儿离开,冲这位客人的方向走过去,他好像被吓了一跳,赶忙抬起头看向卷椅类不怀好意的脸,他的脸上除了皮肤什么都没有,卷椅类接收到了他那种无辜的心绪,它觉得自己搞错了人或是冤枉了它,它闷闷不乐地走回去,坐下来吃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在它处理剩余食物的过程中,这位客人还在学习他吃饭时嘴巴上下平移的幅度、手指使用餐具的力度、咀嚼食物时发出的含混声音、饮用汽水时吸管里传来的响声,卷椅类又看了过去,但他好像根本没看到它,它很快就用餐巾擦了擦嘴,结了帐,骑上车回了家。

它结账时,手机的充电器在哪里?它把它从餐厅带回来了吗?也许坐在它旁边的那个家伙是个小偷,这些小偷主要在餐厅、电影院、商场等人群密集的场所活动,他们总是一起出现,一起消失,如果你的运气够好或是你足够敏感,那么你很有可能会在人群里抓到一名正把手伸向你的财物的小偷,这时候你该怎么揭穿他们?值得注意的是,这附近一定有数不清的与他一同犯案的同伙,卷椅类想起它就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它抓住了一名已然伤害到了它的小偷,但一位年迈的老人对它说,让她帮忙把小偷送走吧,卷椅类犹豫了一番,还是答应了,几天后,它在新闻软件上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脸,出现在一场盗窃案里,还有一次,它从朋友的口中听说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件过去了许多年的事,她说,她在地铁上抓到了一名小偷,那时候的科技还不够发达,人们很难恶声恶气地呵斥地铁里的闪光灯,她一看到这位小偷,立刻就给他拍了照,并当众唾弃了他的这种盗窃行为,没想到地铁上的其他乘客马上就讲了起来,他们顾左右而言他,围着卷椅类的这位朋友说了很多话,她听出来了他们究竟想说些什么,尽管他们不承认并极力掩饰,但他们毫无疑问是在为这名小偷辩护,发现这位小偷时,她气愤不已,因此说了些正在气头上的话,她说,她简直怀疑地铁上的乘客全都是小偷,她这几天遇到过许多件类似的事情了,她说这话时并未把它当成什么严谨的结论,但这些乘客出来反驳她时,她愈发确信他们全是这位小偷的同伙,他们是一个井然有序的盗贼团体,她意气风发地对卷椅类讲。

假设它的充电器真的被那个餐厅里的小偷偷走了,它该去哪儿把它找回来呢?它思忖了一阵子,最终决定把它给放弃掉,这并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它懒得再费精力去把它找回来了,更何况,它知道餐厅和地铁周围没有什么成群的小偷或窃贼,那个餐厅里的食客也并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小偷,它只是想把它给欺骗住,把它给固定住,它只想嘉奖它的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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