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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门内乱作一团,卧房里脚步声匆促,她躺在床上,感觉身体是腾空的,仿佛魂魄随时会离开躯壳。
医正给她诊脉,诊完过后到外间开方子,李嬷嬷问他情况怎么样,医正低声说话,不知说了些什么,她的奶妈子呜咽起来,“我可怜的……”
她很害怕,想抱一抱肚子,可惜抬不起手。
落地罩外人来人往,她静静卧在那里,药吊子咕咚咕咚作响,房间里很快弥漫起了中药的香味。
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她想起批命的那句“六亲皆无靠”
,顿时泪如潮涌。
罢了罢了,缘浅亦由他吧,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隐隐约约的痛,其实倒不怎么剧烈,不过提腰及腹,钝钝的,痛起来像戏台上擂鼓,浩浩的一片,然后又平静下来。
她知道不妙,总还留着一丝希望,就这么延挨着,喝点药,说不定能挺过去。
可是天黑了,最后一片日光消失于窗棂上,她的痛也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伴随着小酉的一声“见红了”
,有什么从她体内剥离,她挽留不住,身体一下子空了。
是个男孩儿,她们没让她看一眼,就匆匆处理掉了。
婉婉还记得昨晚的第一次胎动,他已经是个活络的好孩子了。
可惜她没能照顾好他,他死了。
张嬷嬷在边上守着她,抚摸她的头发,她脸上的麻木和空洞叫她害怕。
她急切地叫了声殿下,颤声说:“你还年轻呐,滑了一胎不要紧,养结实身子,还能再怀。”
她嗯了声,“是啊……可我觉得对不起良时,没脸见他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进她的鬓角,张嬷嬷替她掖泪都来不及,只能不迭安慰着:“王爷不会怪你的,这也是形势逼人。
你听我说,小月子里不能哭,哭了会瞎的。
好孩子,你擎小儿吃我的奶,是我一寸一寸捧大的,你这样,比割我的肉还疼。
你要嬷儿怎么样呢,要是能换回小世子的命,我这就死去也成啊。”
然而再多的话都是无用,悲痛止不住,泪也止不住。
她闭上眼睛,眼前都是良时的泪眼。
如果他知道了消息会怎么样?会怨她吧?她这么没用,连孩子都保不住。
二哥哥拿嫡子牵制南苑的计划也要落空了,一个病怏怏的妹妹,人家还稀罕吗?
那厢老五的飞鸽传书到了,长公主力保南苑,舌战内阁,以至于伤了胎气,孩子没了,据说是个男胎……
他站在日光下,脸色铁青。
心就像个容器,装满了各种各样极端的情绪,一把利刃无情翻搅起来,搅得他血肉模糊,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一生,并不平静。
南苑经历过太多风浪,自从太王爷把爵位传到他手上,他没有一天是松懈的。
本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咬牙坚持住,可这次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女人,他的儿子,成了他优柔寡断的牺牲品。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是他考虑得太多,如果早一点发起战争,也许婉婉就不会弄得现在这样。
五个月的孩子小产,她有多痛,他不敢想象。
他恨大邺、恨慕容高巩,恨那个龌龊的朝廷,更恨他自己。
他提着剑在院子里疾走,见什么砍什么,用尽所有力气,把眼前看到的一切统统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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