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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梧州城而来的洪水,将肥美的山谷切成千沟万壑,只留下浑浊的溪流和几人高的淤泥。
而在这山上,数以万计的流民沿着这山路往上,带着对西华山的希望和对家园的眷念,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开……
虞瑾不由得从心底生出深深的悲悯之心。
这种悲悯之心和从前在六界流浪行医时不同。
从前他只想着怎么能多救一个人,怎么能让病人看得起病。
而此时,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那便是怎样才能让这些百姓不流离失所。
而这不是一个医者可以做到的。
一个医者能让几十个、几百个甚至终其一生几千个病人脱离病痛,而天下不安,苦难之中又岂止几千人?一个医者能医一时的病,却医不了一世的悲苦,又怎么解决这战火连绵、水深火热?
虞瑾抬头看那快要落下的太阳。
余晖将这青绿山晕染的浓烈而厚重,西方的云霞不理会人间的疾苦,依旧如往常一样映红了半边天。
原本象征着吉祥如意的红色,映照在那苍白无力的逃难人的脸颊上和眼睛里,营造出一种喜悦辉煌的假象。
不知此刻梧州城中是何般景象?
无非是壮士枯骨,残阳空城。
虞瑾想起小时候父亲让他读书,读到朱雀桥边,乌衣巷口,夕阳西下,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家。
原本只是熟知的一首诗,竟让父亲念念不忘,独自对着窗外沉思良久。
而今才知,可能那时候,父亲就预知了人间王朝的命运走向。
彼时凡间新王朝宁远国建立也不过才六十年,历时仅三代君王,却已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民怨沸腾,内忧外患。
父亲早就料到,这风光一时的虞家,最终也不过是像那“王谢”
一样,退却浮华。
而那曾经统一天下,救民于战乱水火之中的宁远国,也终将被历史的洪流淹没,成为人们口中的“前朝”
。
“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非天将亡我朝,是人祸啊。”
虞培风痛心疾首。
那时的虞瑾孩童心性,虽经历孤苦,却得虞培风一手呵护,教导有加,天真热血。
听到“国之将亡”
,便追问父亲,“如何国将不亡?”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危之道也。
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以民为务,天下归之。
此所谓君附其民,民后附之。”
此刻,在这漫天夕阳之下,在这漫野流民之中,虞瑾终于明白了多年前父亲的那番话。
医者固然仁心,却只能救一时;天下难安,又有何人能隐世而独立?唯有成为那个站在高位的人,以六界长安、百姓安居为己任,才能真正让这番惨景不再出现。
虞瑾深吸一口气,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在此刻安定下来:一定不能让天帝和伏夷的计划成真。
这世间万物,不能让他们随意践踏。
虞瑾看一眼梧州城的方向,原本清明的晴日夕阳,竟然渐渐被黑气笼罩。
他心道不好,忙腾云而上,直奔梧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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