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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迈出西风楼,在灯会上转了一圈,只觉得喧嚣嘈杂,便拐至另一端的曲江池畔漫步,耳边为之一静,只听得脚下悉悉簌簌的踏雪声。
远眺数百米外的琼宇华楼,隔着一池春水,光影袅袅,人声依依,如蓬莱幻境。
阿宛伫立水边,凝神望了一会,轻叹:“浮生若梦,原是这个感觉。”
王维笑着帮她紧了紧鹤纹斗篷的衣襟:“我们的阿宛,终于也有诗风赋骨了。”
阿宛轻轻依着他的肩膀,仿佛自言自语般道:“摩诘,我曾觉得我与这个长安城,始终无法亲近;直到今日,我才感觉到我真正融入了这里,我亦成为这长安城中的鲜活的人,被记住的人,而不是一个摆设,一个面目模糊的过客。”
王维沉默良久,轻道:“阿宛,有你之处,便是我的长安。”
连着几日的晴天,令东风渐暖,冬梅刚歇,春桃又烁烁开满枝头,草木萌生,满城清举之气。
梨园中的那棵梨树,新芽繁茂,枝腋处花苞亦探了出来。
阿宛站在树下,盯着各处的花苞,认真地数着:“……32,33……”
门吱呀一下被推开,李龟看着阿宛,大笑道:“阿宛,这才二月,放过这棵梨树吧……“
阿宛扭头见是他,笑道:“李大楼主,今日算是有空了?”
李龟年大大咧咧住她廊下木台席地一坐,半撑着腿,全不顾身上那件价值千金的雀金呢裘委顿在地:“怎么也得休息休息……停一日,那座席票价还能再翻一翻………“
阿宛啐道:“你原是个奸商!
“
他面色一滞,委屈道:“阿宛,你还不知道我嘛……“
阿宛忙倒了一碗茶递过去,岔开话:“扈五娘……她现在还是不理你吗?
他脸色更似委屈,挠着头道:“前两日,我包了百两黄金的俸薪去找她,又谢了她初一那日给我送饭的情义,她好像也是不喜……“
阿宛瞠目,终于见到比当年的自己更呆的了人。
她无奈叹气道:“你是真不明白吗?扈五娘不愿意做我阿爹的侍妾,和我没关系,和你有关系!
“
“我?我又怎么了?……“
”
她想嫁的人,是你!
你这个呆子!
“
李龟年一时愣住,半晌不语。
阿宛又追着说道:“你当她来这西风楼,是为了俸薪吗?她在我爹爹的府里,要什么没有?她是为了能天天见到你呀!
“
这层窗户纸终被捅破,李龟年再无处可藏,终于卸下那装傻充愣的样子,面色阴郁道:“我都知道,那又怎样?“
这回轮到阿宛愣住了。
他站起身,背手望天,并不看她:“这世间,情一事,又不是你来我住的公平交易,本来最没道理。
她若要一厢情愿,那便是她自己要度的劫,与我不相干。”
阿宛看着李龟年高大的背影,努力想找回当年初见时那个爽朗少年的影子。
或许,这样陌生的他,才是真的他?想到这里,阿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声道:“阿诺……是你吗?”
他闻身转头,深深地看着阿宛,嘴角扬起:“阿宛,我也有我自己要度的劫。”
长安初春的晚来风薄有暖意,随日落平息,又随月升而起,将落花吹得满城。
但塞外初此时,仍是刺骨的寒意,春草不生,春风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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