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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婶子为此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交了束脩,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儿子。
常小虎自此一去不回。
苏婶子担心儿子身体,曾经包着一包袱常小虎常吃的药,挪着小脚前去探望。
但煤矿对外封闭,消息不通,苏婶子只好把药和一些干粮交到看门的汉子手里,千叮万嘱要交到小虎手上后,才怯怯离开。
苏婶子再次见到小虎,是在一场暴雨之后。
他的尸身从河流上游被冲下来,卡在了一处岩石上,被早起钓鱼的乡民发现。
苏婶子得了讯,踉跄着奔来,远远看到面目浮肿的儿子,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他遍身是伤,青红交加,脑袋更是鲜血淋漓,惨状非常。
醒来的苏婶子越想越不对:儿子分明是去矿上学做账房,怎会被打成这样?
她扭住当初引荐她儿子去矿上的二表弟不放,要拉他去见官,无奈她势单力孤,上不得堂,才想到了明相照的母亲阚氏。
苏婶子半夜哭求上门,明秀才听她说完事件的前因后果后,义愤填膺,连夜怒写一封状纸,第二日便递交到了衙门。
这并不是闻人约任上第一次遇到人命官司,但他从来都是谨慎以待,不敢懈怠。
二表弟葛二子是本地一个破落户,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人,练得一身老油子气,刚一上堂就大呼冤枉,哭声震天,比欲哭无泪的苏婶子看上去还悲戚些。
据他所称,他只不过是做了个中间人,压根不知常小虎在矿上出了什么事,无辜得仿若一朵天山雪莲。
闻人约传小福煤矿的主事人过堂。
那人倒是个斯文人,言之凿凿地说,前天大雨倾盆,常小虎怕是没看清路,不慎失足落水,至于他脑袋上的伤,极有可能是磕碰所致,身上的伤痕,也应是被水中树枝划伤。
本县仵作交上来的验尸结果,也给了一个“身体为枝、石所伤,乃失足溺水而死”
的结论。
事态至此,苏婶子已然有些灰心,谁想明相照丝毫不退。
他说,曾听看过常小虎尸体的人议论起,他身上伤口极深,像是被鞭挞过。
哪里有树枝能划出鞭痕的道理?
仵作对答如流,说常小虎的尸身在污脏的水中泡了一夜,再加上夏日气温高,伤口浮肿溃烂,乡民不懂,胡乱猜测而已,明相照又不曾亲眼见到尸身,听风就是雨,此话岂可当真?
闻人约亲自去探看了尸身,可惜他并不通仵作之理,看来看去,觉得那些伤似是鞭伤,又似是溃烂。
但他意外发现,在常小虎仅有的几块好皮肉上,竟有旧伤的棍棒痕迹。
而且,常小虎皮肤粗糙,手指上满是茧子,指甲盖里虽然积血甚多,但隐约可见煤黑色,不像是在干打算盘之类的精细活。
闻人约暗暗记住这些疑点,并不明说,只拿常小虎身上的旧伤来问仵作。
仵作对此态度漠然,说有可能是母亲过往管教儿子时打伤的。
闻言,苏婶子顿时嚎啕大哭,说是儿子自小孱弱,她生怕他早夭,一直精心照顾,儿子又懂事听话,自打他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自己一指头都没动过他!
明相照更是勃然大怒,和仵作当场争执了起来。
两方各有道理,互不相让。
闻人约传令退堂。
他虽是直且呆,却并不傻。
闻人约父亲从商,他与一些商人打过交道,知道有不少矿主心黑如煤炭,恨不得连骨带皮地把矿工榨出血和油来。
因此,他怀疑常小虎进煤矿,根本没被安排去打算盘,而是直接被送去做了矿工。
闻人约将常小虎尸身暂时停在本地义庄中,传了矿上的账房,亲自带他进入后,指着五具裹着尸布的尸身,对他道:“先生,常小虎既是在矿上当过学徒,你必是认得。
哪个是常小虎,请你指认了来。”
可惜,对方也不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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