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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 捕蛇者说（第3页）

我那些没资格捕蛇抵税的乡邻，把粮食和收入全拿去缴纳苛捐杂税了。

他们一个个饥寒交迫，体质差的窝在家中等死，身体好的只能背井离乡去外面乞讨苟活了！”

柳宗元忧心忡忡，惭愧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而问道：“像你这种职业捕蛇人，靠捕蛇抵税，平时日子过得好吗？”

老蒋头挠了挠头：“也不能说好，我只知道每次催讨赋税的官吏来到我们乡里，就到处吵嚷叫喊，骚扰百姓，就连鸡狗也不得安宁。

这时，我就会不自觉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查看我捕蛇的瓦罐，见我的蛇还在，才敢放心地睡。”

老蒋头凝视着自己沟壑纵横的手掌，感慨地说：“我仔细喂养着毒蛇，到规定的时间把它们献上去，然后就能安心享受我家田地间生产的农作物，踏踏实实过完一整年。”

聊到这里，柳宗元停下了一直不停写着谈话记录的笔，半是悲伤半是同情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老丈，你觉得这样危险的捕蛇生活值吗？”

“怎么不值？我一年中只需要经历两次危险，其他时间就能过上安乐的日子。

哪像我的乡邻们那样，天天都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呢！

即使我下次就被毒蛇咬死，但比起我那些可怜的乡邻，都已经多活了许久，我怎么会怨恨这差事呢？”

老蒋头抬头望了望天，倏地满眼热泪，兀自感慨：“我已年近半百，没多少时日了。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我儿子捕蛇的技术还不到家，拿不到捕蛇证，就没法接替我继续捕蛇，他以后该怎么生活呢？像我们这种贫苦百姓，又哪里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呢？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像一记重拳，直直打在柳宗元的太阳穴上，他感到耳边嗡嗡作响。

看着老蒋头那坚定而痛楚的光芒在眼中流转，柳宗元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苛政猛于虎啊！

原来永州并不是蛇毒，而是人毒！”

四

柳宗元，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

他天资聪颖，二十岁科举及第，二十五岁通过吏部博学宏词科遴选而任集贤殿正字，二十八岁下到基层任蓝田县尉，三十岁调回中央任监察御史里行，不到一年又升任礼部员外郎。

他的晋升速度，就像摁了快进键一样。

那时的柳宗元，意气风发，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

他的机遇很好，参与了中唐时期一大重要事件：永贞革新。

永贞革新有三大改革目标：

一、打压藩镇，强化中央集权；

二、罢黜宦官，强化君主权威；

三、废除苛税，减轻百姓负担。

唐顺宗永贞元年（805），以王叔文、王伾为首，韩泰、刘禹锡、柳宗元等为主要力量的革新派，轰轰烈烈地展开了革除弊政、重塑权威的革新运动。

可惜，这帮年轻的文人有一个历朝历代改革运动普遍存在的毛病：热血有余，后劲不足。

革新派不分白天黑夜，呕心沥血地谋划着施政大计。

免除赋税，放还宫女，罢宫市，禁五坊小儿，贬惩贪官，打击宦官，奖用贤臣，抑制藩镇……每一项都利国利民。

问题是，这场革新进行得太急切，涉及面太广，以致皇室宗亲、满朝文武无不受其波及，损害了多数人的利益。

而且革新派的核心成员个个名声在外，性格桀骜，不太能听进群众意见，言行举止又得罪了很多人。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支持革新的唐顺宗李诵生命力太不顽强，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无法给予革新派稳定的保障。

很快，反对派以圣人久病无法理政为由，联手拥立反对革新的太子李纯继位，王叔文、王伾两大首脑，以及柳宗元、刘禹锡等八大主力先后被贬，这场革新瞬间土崩瓦解，仅仅维持了一百四十六天。

柳宗元的下一站，是在当时较为偏远的湖南永州。

他的官职，全称为“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

。

所谓“员外”

，就是编制外；所谓“同正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