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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逼迫着他的担忧与猜测即使在他吃饭时也不会放过他,那些长于跟踪的刺客早已把他们怨毒的匕首丢进他本该无比宁静的水潭中以换取一桩桩凄厉的噩梦,弹头几乎爱上了这种因生存之争而产生的怒火,不管怎么说,他过去的同事们就是不肯放过他这样一个残忍、卑鄙、却又无可奈何的叛徒,弹头爱上了这种自然生长的怒火,他痛恨他们居高临下的丑陋姿态,他痛恨潜藏在他们永无止境的追杀中的那些无比固执的标准,那被他们凝视着的背叛从未发生过,弹头承认过他和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们要探查清楚他身上的一切未被成功分类的不合规的谜团,他们给了他丰厚的补偿,可他就是不情愿,他抓住了这个时机,只要他待在这里,那么他就总能等到这个机会,他为自己签下的数量决定了这一切。
弹头在每个无关紧要的路口守候着那辆关键的运输工具,过去他被同事们的言语贬低到这样一个卑微的困境中,随着时间推移,他把握住了他们的脉络,他如饥似渴地模仿着自己的同事,在生活的每个方面都向着他们隐秘的包围坚定地突进,他们因他的这种可耻的模仿而大感愤怒,而他拒绝承认他犯下的过错,这一切都应当被称为巧合,一个合适的词汇被摆放在这个路口上,他们的冲突因此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但事实总不如此前行,这桩生意和他没什么关联,商业性的栽赃不能扭转他的神经,他拿毛巾擦干自己的眼泪,宁愿把这条毛巾连同毛巾架一起拆下来也不肯闭嘴,他的嘴巴因长久的沉默而奇痒难耐,他对同事们的模仿摧毁了他,他不承认这一点,他绝不承认,尽管他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他不肯说话,他总要在自己的沉默里畏缩,他的单一标准让自己都感到可笑,同事们用他的这种标准来衡量他自己,他们每天至少花上一半时间来细致地分析他。
这绝不是什么分析,他们时不时地强调这一点,他跟着他们一起强调这句话,因为他对他们的模仿是一种被他窃取了的本能,那支笔在他的手里像个小偷似的跳来跳去,他结实的手掌布满纹路,一只体型较小的螳螂从森林里跳起来袭击他,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没听清同事们说的话,那个死在他手里的人无法找到报复他的机会。
弹头把两双手搁在办公桌上察看,用四只鼻子辨认他们的味道,只要他们走到他身边来,他就能立刻把他们从人群中认出来,这是他从自己的同事那儿学来的,尽管还没经过他们的同意。
弹头向别人这样说:“我的同事们剽窃了我的创意。”
我能拿出证据吗?我能拿出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来骗取人们的信任呢?尽管证据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在最后的宣读声音落下前赶到他身边,但他的栽赃总的来说是富有成效的,每一次编造出来的欺骗总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功效,这种关系往往是一一对应的,弹头把自己生产出的死者称作施暴者,把自己剽窃过的受害者称作小偷,每一种叫法都给了他崭新的偷窃创意,他依附在它身上,倚靠带来的感触让他每一次都能稳定地站立起来,因此,弹头受够了同事们刻薄的指责,他们的责备远远算不上妙语连珠,工作上的冲突与意见上的不合让他们把他看作应被铲除的死敌,他的同事们对他的指责只是出于这样一种常见且朴素的动机。
不过,弹头的同事们每个星期都要走到他的办公桌旁边,用手里的杯子摩擦他的脸。
弹头因他们的虚伪与不坦诚而捶胸顿足,但他们永远不承认这件事,这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约定。
分与目蹲在这只假人身前的时候,小区里一个人也没有。
它不情愿地吐出牙缝的那半截舌头像是一种从它的身体里汲取了生命的擅于蠕动的新生物。
他盯着它变形了的惨白双眼,也许那里面躺着另一个在室内与室外间不断挣扎的由简易的纸张拼凑起来的玩偶,它的牙齿比它的更锋利,它们的牙齿即使遭受过雨水的冲刷也不肯生锈。
分与目之前在附近见过这种风格的玩具吗?或许它并不是一件无主的废弃物,肮脏的尘埃和贪婪的跳蚤还没来得及舒服地躺在它的背上心安理得地乘凉,它脑袋上无数个湿漉漉的水珠将凶手的半个影子放进了人们狭小的视野当中。
它曾经被谁按进了某个水池里,或许是某条河流,但这附近没有河流,也许是某个池塘,但这附近没有池塘,那个装满水的容器召唤着这个假人的脑袋——如果那里面的水还没被完全倒掉的话。
它死前的哀嚎仍在流动的液体中大胆地回荡。
一个人也许能够把箱子或盆子里的水全部喝光并以此来让生命的光辉重新映照在它那个用来发出叫声的强而有力的喉咙上,但这位将它逼进这样悲惨境地的凶手当然也能用一潭更加深邃、幽怨、绝望的湍流来溺毙它死前本能的幻想。
也许是它的主人给它换上了如今这身死气沉沉的外衣,但这种情况实际上并不多见,多半是有个对它们情有独钟的人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没看到过有哪个玩具像它一般安静又湿淋淋地躺在路中间。
那么,很可能是有个刚搬来的住户把它丢进了水里。
他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给物业,或者转发到小区群里,或者拍成视频发到网上,或者拍照发到网上,或者仅用文字叙述,或者他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分与目把被他拿出来的手机又放了回去,一个从各类电影不断变换的镜头中掉出来的血红色影子落在了他的眼帘上,就好像那个杀死这条狗的凶手正从他视线之外的某扇窗户后隐蔽地打量着站在下面的这位目击者,他没看到过这个假人,从来没看到过这个人。
分与目来到小区门外的公交站台那儿,坐上那辆负责将他送到高中的校车,等着这辆负责将他送到高中的校车将他送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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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他的校车没能把分与目及时带进学校,当他慢悠悠地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主任从那张摆放在讲台和黑板间的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她眼睛里细密的血丝透过镜片把分与目牢牢地捆了起来,他几乎无法让呼吸保持顺畅,一个在教室门前不断摇晃的溺水之人一面低头看着他的班主任,一面走到自己的座位那儿,就好像没看到她似的。
那一捆躺在他桌洞里的塑料袋寻觅着一个能跟他搭上话的合适间隙,但他的眼睛总是瞥向天花板上那几个吃剩的泡泡糖,并大胆地揣测它们是如何飞到那上面的。
于是,它向前挪了几步,让自己黑色的半个身子耷拉在桌子外面,塑料袋抬头看了看分与目的下巴——那上面有些没剃干净的胡渣,它冲他叫了两声,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块表在他脑袋上面转个不停,如果这块表掉下来,分与目的脑袋会是第一个遇袭的目标,也许他的剧烈反应会把这张桌子掀翻,接着它大概会从桌洞里落到地面上,迎接其他学生源源不断的高速践踏,这一酷刑对它来说几乎没有可见的尽头,不管它怎么喊他们的名字,他们就是不肯回答。
他把聋子的耳朵挂在头上,不论车上的学生们怎么喊叫也不回答他们,那个身材最高大的学生带着其他人一起跟他起哄,他在这条路上转了好几个圈,就是不肯把校车开到学校去,那把用来开车门的钥匙被他丢进了饮料瓶里,每个司机都会在生活的某个时刻陷入跟他一样的困境中,带他入门的师傅当时这样嘱咐他,尽管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趁他师傅睡午觉的时候,他像个风中的无声塑料袋那样飘进房间,憋着气把师傅的脑袋悄悄抬起来,从他的枕头下面抽出那把油乎乎的卡车钥匙,又控制着自己纤瘦的胳膊把这个满是头皮屑和头油的脑袋放回枕头上。
他急忙朝门口跑过去,转过头就把门锁上,他的师傅直到下午才醒过来,也许他朝枕头下摸了一把,那样空荡荡的触觉挑动着他的神经和怒气,继而把他一下从床上拽了起来,他的师傅隔着门朝他大吼大骂,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用那双破旧的运动鞋把门踹开,他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面,不敢睁开眼。
他和师傅耗到了晚上,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他仓促间制造出的微弱响声把行人们的耳朵堆放在火炉上不停炙烤。
他过去住在这里时,它们还没找到这样一个适合居住的位置,能够充分享受地理高度带来的安全感,同时又品尝出潮湿腥臭的空气生产的斑驳错觉。
梅达尔制造出了这一切错觉。
分与目听到过这种说法,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听到有人这样说,他从不认同他,就算被他报复也绝不改口,如果这样炽烈的复仇从天而降,那么他的心会率先进入潮湿空气内部的巷子里,他的存在被遗留在昨日的废墟中,被一场他臆造出来的疯狂报复摧毁,这样虚假的复仇给了他少见的尊严,让他沐浴在广泛传播的信号中,一个人沉默着享受。
他渴望着它们的报复,它们从他身上汲取的养料成了山脚下卑劣的囤积物。
他难以摆脱它们,谁都无法摆脱它们,它们把过去和未来视为珍贵的食粮,任何言语都难以改变它们的意图。
克瓦尼曾试着登上它们堆积出的那座山峰,在登山之前,她对着自己顶礼膜拜,这恰好成了它们再次行动的有力借口,尽管没人能从中获得满足,但谁也不敢为此争辩,每一次争辩最终都化作了它们匆匆囤积的坚定动力,让它们再一次穿梭于旧世界的文明坟墓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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