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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政府提倡的新生活究竟新在哪里,从男人头上和女人脚上的变化也许能窥见一斑。
但老百姓对新生活和旧生活也难于区分清楚,新生活究竟能给庄稼人带来多少好处,老百姓也难猜得弄清楚弄得明白。
这些几乎全都是文盲、被清政府奴役愚弄得几乎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庄稼人儿,甚至弄不清楚民国是比大清朝进步了、还是比大清朝退步了,只是知道不管旧生活新生活都得种庄稼,不种庄稼就得饿肚子。
其实老百姓希望的是好生活,好生活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吃饱肚子过上太平日子。
男人儿即便是把拖在脑后的脏辫子剪掉了,女人儿即便是把臭脚儿放开了,要是仍然吃不饱肚子、仍然过不上太平日子,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不过这些世界上最能忍受饥饿、最能逆来顺受熬日子的国民百姓,长期过惯了不太平的日子,尽管依然生活在不太平的岁月里,动乱和艰难的岁月也削弱阻挡不了他们繁衍子孙的旺盛能力。
尽管在动乱和忍饥挨饿中,这些温顺得像绵羊、勤劳得像牛马一样国民百姓,仍然能想尽办法把他们的子孙后代抚养成像他们一样奴性十足的国民、像他们一样当牛做马的庄稼人儿,并把“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的基因轻而易举地传承给他们的子孙。
尽管已经改了朝换了代民国代替了大清国,但国还是那个文盲成群破烂不堪的国,老百姓还是那些听天由命的老百姓。
虽然世道诡异莫测眼花缭乱地变来变去,但都没有改变老百姓苦难的命运。
老百姓期盼的吃饱肚子过上太平日子,也就成了画在墙上的烧饼。
男人剪掉了脏辫子,但没剪断生活的苦难。
女人扔掉了腥臭的缠脚布,但没扔掉套在她们脖子上的封建枷锁。
前朝被埋在坟墓里的腐尸仍然散发着臭气,仍然污染着国民呼吸的空气,仍然毒害着广大国民百姓的心灵。
根深蒂固的封建传统和道德秩序,像瘟疫一样依然在这个村庄传染和蔓延着,就像甩不掉躲不开的吃人魔鬼,随时都在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村庄里的黎民百姓对改朝换代能够过上好一点儿日子的唯一希冀,像肥皂泡儿遇到狂风一样破灭了、没影儿了。
除了男人互相尴尬地看着光光的脑袋,女人看着晾晒的长长的腥臭裹脚布,都表现出少有的一脸茫然的傻笑。
街上依然不断来回拉锯似的过队伍催粮派款抓壮丁儿,老百姓照旧还得像牛马一样耕田交租上缴皇粮,照旧还得养儿育女、屙屎拉尿。
改朝不改朝、换代不换代,似乎与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们唯一看重和关心的是田地里的庄稼,他们唯一担心和惧怕的是战争和天灾。
像冷兵器时代的古城堡一样的这个村寨,耸立在以大象为地域图腾的黄河中游与下游分界的北岸,远看像被历史遗忘的先民部落。
圈着这个村寨的黄土寨墙,是用黏性十足的黄胶泥夯建起来的,黄胶泥经过岁月的染色,呈现出青铜般的古韵,透出一种化石般的历史气息。
每当夕阳照在寨垛上的时候,给人一种苍茫神秘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在沙漠里看到一艘被半埋在沙粒儿里的古船,使人产生一种遥远悲凉的追忆。
围着黄土寨墙一圈儿像护城河一样的壕沟,大约有三人深,宽度能并排走下两辆牛车,衬托得黄土寨墙高不可攀。
黄河涨水的时候就灌满了一壕沟河水,迟个两三年才能干涸。
一旦干涸壕沟里就热闹了起来,像黄面糊涂一样黏稠的泥巴水里,翻滚跳跃的鲤鱼和蠢蠢欲动伸头探脑的与黄泥巴颜色一样的老鳖,就成了村民竞相捕捞的对象。
这是一座既不雄伟也不壮丽的泥巴寨子,虽然坚固厚实的寨墙大约有三丈多高,但与官府重镇用砖石砌成的城墙相比,还是显得低矮原始但很有生气。
若把圆圈儿形状的寨墙拉直,足有八九华里的长度。
用石硪夯实的厚厚黄土寨墙,就像守卫村庄的勇士的盾牌、铠甲,人们期望它能够挡住和化解黄河浪涛对村庄的冲击,挡住和抵抗匪帮对村庄的抢掠。
由于岁月的浸润和大自然的恩赐,厚实的寨墙似乎变成了花草灌木生长繁衍的沃土。
寨墙上生长着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野花灌木,野花灌木中间盘踞着争相攀爬的荆棘藤蔓,荆棘藤蔓上被野性十足的蔷薇强势地缠绕覆盖着,蔷薇身上长满了像蒺藜一样的尖刺儿,使善于攀岩的贪嘴山羊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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